最近和教練班的學生討論起對白,
明明知道這樣寫感覺很做作,
為什麼腦裡就是會浮現這些台詞呢?
例如某角色對朋友說:
你知道這樣傷我有多深嗎?
某角色對兒子說:
乖,快快睡,睡醒了媽媽帶你出去玩,好不好?
有沒有覺得有一種瓊瑤或是兒童劇的腔調跑出來了呢?
這種自帶音效的台詞,
很多時候交到演員手上,
要多尷尬有多尷尬,
但我們似乎都習慣這樣寫台詞了,
該怎麼寫得更自然呢?
或許可以考慮幾種方法:
場景本身就沒選對,
無法傳達你想傳達的訊息,
你就只能硬寫。
進場景前要想清楚這場景的功能,
是要展現角色某個特質?
是要表現角色之間的關係?
是要呈現角色對事件的反應?
你要給角色一個能達成你目的的場景。
試著先不要寫台詞,
先把這個場景用一句話做說明,
描述這個場景是角色做了什麼,
看看能不能傳達出你想傳達的訊息。
很多人寫台詞,腦中牽掛的,
都是「自己想寫什麼」,
什麼資訊要交代,
什麼話題要提起,
卻忘了角色要什麼。
角色在場景中不會無所是事的,
場景是人生的當下,
人活在每個當下,
都有他的目標。
有人希望取得訂單,
有人希望逗別人發笑,
有人希望排解無聊,
有人希望能倒在床上,
找到角色在場景中的目標。
不要讓你的角色純粹只是對話,
想用對話把你需要觀眾聽的都說完,
這是不對的。
戲劇是衝突,
有了角色的目標,
就該給他一個阻礙,
想取得訂單的就給他忙碌的客戶,
想逗人發笑的就給他抓狂的朋友,
想排解無聊的讓他手機沒電,
想倒在床上的讓朋友抓他聊天聊不停。
人通常只有在遇上麻煩時,
才會顯露出屬於他的樣子,
我們是從他面對問題時的態度和方法,
來理解、感受他是一個什麼樣的人。
你不要在寫「一場戲」給人看,
你是在寫一個當下,
想想看,
孩子如果乖乖睡了,
你壓根不會說話,
關燈就離開了;
孩子如果硬是不睡,
他是怎麼個不睡法?
孩子不睡盯著你,
你可能會說:「眼睛張那麼大幹嘛?快睡。」
也可能會說:「看屁。」(優雅版:你在看什麼?)
或是直接關心:「怎麼了?」
孩子不睡是在玩玩具,
你就會出聲制止,
或出手處理。
孩子不睡如果是跟你說話:
「明天可以出去玩嗎?」(多麼端正的孩子)
「我們很久沒去公園了。」(多麼社會化的孩子)
「我還想玩。」(也是有這種孩子)
你大約也是回:
「快睡,明天再說。」(緩兵之計)
「好,你趕快睡。」(答應了)
「玩屁啊,就只知道玩。」(拒絕)
總之你不會沒來由說出:
「乖,快快睡,睡醒媽媽帶你出去玩,好不好?」
這是演給觀眾看「她是個媽媽,她正在哄小孩」,
而不是一個真正的生活當下。
生活的當下是一秒一秒在發生,
是對眼前事物的反應。
孩子得到媽媽的回應,
就會再給一個反應,
如此場景持續一秒一秒前進。
「你知道你傷我有多深嗎?」這種台詞,
確實是一種回應,
但這個回應一樣是說給觀眾聽的。
通常越有傷害性的事,
我們越不會掛在嘴上,
越不會直接說出來,
因為我們怕別人知道。
角色被傷害了,
臉色一沉,
難道觀眾看不出來?
難道對方看不出來?
所以那句說明台詞根本不用說,
大家也都明白,
刻意的說出來,
自然就顯得做作,
讓人奇怪「你這是在演給誰看?」
試著把台詞刪掉,
看看能不能讓劇情往下推進,
讓前一個說話的人意識到角色的反應,
繼續接話。
角色下一步會做什麼?
有人被傷害了就一巴掌揮過去,
有人被傷害了就反唇相譏,
有人被傷害了會放棄,
有人被傷害了會眼淚靜靜滑落。
跳過說明「我被傷害了喔」,
直接走到反應吧,
這其實更真實一些。
會寫出做作的台詞,
往往是因為角色的設定很空,
只有一個身份和關係,
沒有屬於他的性格,
所以寫起來就會很樣板。
試著給他增加一些設定,
讓他能夠借題發揮,
台詞就會有更多變化,
不會只達到功能性。
因為是寫成文字,
所以大家很常把台詞寫成完整的句子,
但說話說得很完整,
其實是有點古怪的。
除了比較正式的發表會或演講,
我們生活中都會儘量用比較簡化的方式,
甚至配合手勢,
讓嘴巴不用那麼累。
所以像「也不完全是這樣」,
可能會變成「也不是」;
「好,睡醒媽媽帶你出去玩」,
可能會變成「好,你快睡。」
因為出去玩前面孩子說過了,
何必讓媽媽再說一次呢?
觀眾都要打呵欠了。
有很多事根本不用語言說明,
演員一站出去,
服裝、場景、情境一看就明白,
不用動不動就「媽⋯⋯」「醫生⋯⋯」「總經理⋯⋯」
「做惡夢嗎?」「看起來大家玩得很開心⋯⋯」
畫面看了就明白的東西,
就儘量少寫進台詞裡吧,
這其實也符合現實的情況,
我們真心在現實生活中沒有那麼多話,
而戲劇是生活的淬取,
角色說話會更機智、更有趣、更有重點,
試著多相信演員一點,
多相信觀眾一點,
不要總覺得你只有文字可以依賴。
枝枝節節的方法很多,
這裡簡單做了一些臨時想得到的。
越是記得台詞是「角色當下的反應」,
而不只是台詞本身,
你就越能避開做作又尷尬的句子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