讓我們再來聊聊AI與創作吧，近年所有創作者或多或少的焦慮核心。
這兩天在衝過無數死線後，終於能進電影院喘口氣。但我和太太錯過了唯一一場《可憐的東西》，《墜惡真相》也早早下檔（可惜），《金剛與哥吉拉》與《沙丘2》都不是她的菜，最終我們只能在特別總集篇的《柯南大戰怪盜基德》，跟《功夫熊貓4》之間做選擇。
看完之後，我想聊聊AI。
是的，這是一篇《功夫熊貓4》影評，但與功夫熊貓關係有限。
不是因為電影難看，以爆米花電影的標準來說，它其實算還不錯，勝過近年來除蜘蛛人外的每一部漫威電影，但很怪的是，看完我有一種感覺，如果AI能夠寫劇本，我猜這會是AI會寫出來的劇本。
逗趣的人物，標準的結構（嗨，W型），一個又一個看點十足的場景，當中有角色轉折也有催淚場面，但角色的悔改是理所當然的，無視戰力水平線的主角威能是理所當然的，總之戲嘛，熱熱鬧鬧有笑有爽最重要，你不追求扎心的情感，也不會有太多人跟你計較邏輯的有無。
我們可以看不起這樣的作品，但能做到這種水平的創作者其實也很有限，如同生成式AI畫出來的畫作，你可以站在挑剔的角度去笑它連手都畫不好，但它畫得好的部分，能企及的藝術家，與能分辨的觀眾又有多少呢？
讓我跳Tone一下聊一下KK，Kevin Kelly是一位知名的科技思想家，去年3月他接受專訪聊AI，談到許多有趣的概念，也讓我學習到一個有影響力的思想家，重點可能不只是想法夠深入，同時也是表達夠吸引人。
引幾句他提到的概念：
「未來優質昂貴的AI會標謗『沒有自我意識』，畢竟我們希望AI好好開車，但不會希望它開到一半罵髒話。」
「AI當然有意識⋯⋯（中略）⋯⋯最好理解 AI 的方法，就是把它們當成外星生物。」
「AI 的副產品，是揭露人類心智如何運作。」
注意到了嗎？
這些說法大有震聾發聵的效果，而這個效果來自於他的表達，非常擅於衝擊你的慣性思考。（而很遺憾，這技巧AI也必然能學會）
當你在擔心AI有意識時，他說未來的高級AI會標榜沒有意識。
當你懷疑AI有意識時，他說AI當然有意識。
AI的意識有無不是重點，重點是那個人所造出來的技術，居然反過來揭露了造物者自身的機制，而且幫助我們意識到這個心理學多年的難題：意識到底是什麼？該如何定義它？
為什麼岔題談起KK？因為他提出了一個概念：資訊渴望副本。
意思是，資訊會傾向被複製，只有容易被複製的資訊，會「活下來」，無法被複製的資訊會淹沒在資訊海中死去。
創作者對複製最敏感了，對AI的深惡痛覺也來自它的複製力，人們試著複製老師、大師，謂之「學」，AI複製創作者的風格，謂之「偷」。
但複製卻是資本商業化的基礎之一，麥當勞之所以能成為麥當勞，是因為它的漢堡可以被工讀生複製，電影關於產業vs手工業的討論，也原自於前者能被複製、規模化，能有一套「英雄旅程」，甚至是拍攝模組、造星模式，近年火熱的短影音將複製發揮至極致，一個劇本可以給不同劇組拍出十部百部作品，居然還可以一再被買單。
留意「被買單」這件事，這代表無論你覺得它有多荒謬，這世界上有人願意花錢買這個東西，而且人數多到足以支撐一個產業。
細看這些短影音的套路，其實與近年輕小說的內容相近，沒有自知之明的超強無名小卒，讓每個自以為了不起的權貴跌破下巴，龍傲天、下剋上、後宮群，就算這些都是人類「純手工」，其實也是相當程度的複製品，對消費者而言，工廠（AI）做的複製品也足以滿足需求。
或許我們真正該問的是：為什麼我們需要觀賞這樣的作品？
經驗告訴我們，觀眾並沒有真的喜歡「新東西」，否則大家一定會熱愛藝術片，因為有無數創作者都試著突破無聊的複製，希望帶給你全新的視野，全新的說故事可能性，但這種擺脫的也使他們脫離了市場，生活的艱辛可能還不如租書店小說家。
多數創作者是在舊有的複製中，試圖注入新的元素，同樣的異世界冒險，不同的開掛超能力，同樣的英雄拯救世界，不同的超能力、裝備與邪惡組織，而AI太能夠提供這些細節了，只要它們學會怎麼更正確的「同中求異」，就像它們在繪畫上的表現那樣，我想要它們寫出《功夫熊貓56789》，應該並不真的太過困難。
但人們會因此捨棄這些作品嗎？不會的，人們為了打發時間，為了約會的儀式與社交話題，為了尋找新鮮感，還是會持續持續的進場觀影，就像進場朝聖《玩命關頭》系列那樣，我們是真心期待它「不一樣」，還是我們會真的在乎它是人拍的或AI生成的？
就像世界上無數的爛片都是人造的，就像機器壓出來的麵條我們也吃得開心，最終人們不會再去關心AI生成的問題，而人造的故事作品，或許就像現如今的「純手工製作」那樣，會賣你貴一點，但無論保證它真的比較好。
讓我們回到《功夫熊貓4》，這部電影的主題，正好在處理傳承與放下，阿波被迫放下神龍大俠的身份，尋找接班人。
這個接班人最終與人們的想像大相徑庭，但他是阿波與他充分相處、放下執著後，最合適的接班人。
而阿波將在學會傳承後，到達更高的境界。
雖然還沒有人知道，那個更高的境界該做些什麼，會不會比較快樂，他該如何自處？（我想，連編劇自己都不知道，因為片中他完全沒處理這部分）
但我們都知道，這是一條必然的道路。
